记者注意到，今年以来，黑龙江伊春、江苏泰州等多地公安机关查获以“代写代发论文”为名的犯罪团伙。多位学术界人士表示，代发论文灰色产业链已存在多年，严重危害学术诚信和科研质量。为何“代发论文”黑产难以根治？如何有效地全链条打击？

 

　　前不久，北京市公安局顺义分局的民警前往广西对一家公司展开行动，根据前期掌握的线索，这家公司打着帮助别人在期刊上发表论文的名义骗取钱财。

 

　　警方介绍：“公安机关对该伙嫌疑人的电脑与手机还有杂志进行了扣押，发现该伙嫌疑人的诈骗金额达到了几百万。”

 

　　雷先生今年30多岁，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职员，前不久公司评职称需要发表论文。他就想要走捷径，便在网上找了一家出版社。

 

　　“公司最近准备评职称，但是我学历不是很高，于是我就准备在网上搜，就看见有一QQ号上说找他能帮忙在一些杂志期刊上投稿，给他转了1800，发三篇。我拿着这杂志一看，上面确实有我名字，单位说他们去杂志社核实，没有这些东西。”雷先生说。

 

　　雷先生当时立刻联系了对接人，发现直接被拉黑了，联系不上。

 

　　接到报案后，顺义公安分局刑侦支队会同仁和派出所立刻展开调查。发现雷先生收到的杂志期刊是嫌疑人自己印刷出来的冒牌货。仁和派出所民警安稳说：“它的封面外观还有一些出版信息，都是仿照正版所做，论文的内容肯定跟正版的出版论文明显不同。”

 

　　除了封面外观和论文内容外，单从杂志的印刷纸张也可以轻易判断出这些都是假刊物。警方调查发现，这是一个犯罪团伙，日前在广西成功将以王某为首的19人诈骗团伙一网打尽。据民警介绍，嫌疑人通过QQ群，微信群发布广告，以杂志社发表论文的名义行骗，每一篇论文收取几百块钱的费用。

 

　　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副教授谢澍对记者表示，诈骗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，使用欺骗方法，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行为。以代写代发期刊论文为名骗取被害人财物，是典型的诈骗行为。他说：“这样的犯罪行为十分普遍，但由于代写、代发论文本身就是不光彩的事情，因此很多被害人在收到代写的文章后发现质量很差或者不能发表，或者发表在‘假期刊’上也不敢报警，因此影响了对于犯罪团伙的打击力度。”

 

　　谢澍认为，在期刊发表中介领域，犯罪嫌疑人正是利用了被害人的这一心理，不断扩大犯罪规模。对于科研人员或者在校学生而言，科研没有捷径，需要遵守基本的学术规范和科研诚信，发表论文要通过正规的渠道，不可急功近利。

 

　　北京市地石律师事务所律师窦冬辰则告诉记者，代发论文发表在虚假的学术刊物上，骗取的只是个人钱财，而代发论文发表在真实的学术期刊上，对学术圈的危害更大。“当然还有一种代发论文——作者可能真正支付了一些钱财，然后他们(中介)也真正帮作者去发了。我觉得后者的这种行为可能对于学术界的伤害会更大。”

 

　　记者注意到，今年以来，多地公安机关对“代发论文”的黑灰产业链展开行动。根据警方查处的案件情况，代发论文利益链，在医学领域一定程度存在，很多医务工作者被骗。

 

　　以江苏泰州公安机关查处的一起案件为例：当地警方侦查发现，2018年以来，黄某甲、黄某乙在云南省昆明市注册成立昆明某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，招募王某某等11人任业务员，并进行“话术”培训。由业务员冒充杂志社编辑、顾问等身份，随机拨打江苏、云南各医院医护人员电话，寻找需要在各类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的客户，以能够帮医护人员在指定刊物代写代发论文为名，通过制作假的录稿通知书等骗取客户款项后，未发表论文或采用转其他低端刊物、发假刊的方式骗取他人财物。该作案方式致使120余名医护人员上当受骗，骗得财物达40余万元。

 

　　记者调查发现，代写代发论文利益链，不仅在医院、建筑等以技术为核心的业务单位，在高校也一定程度存在。多位要求匿名的高校教师对记者表示，一些科研实力不强或者仅是中级职称的高校讲师，在核心学术期刊资源有限的情况下，只能花钱买版面才有机会发表文章。而那些学术影响力比较大的专家学者，更容易发表论文。

 

　　有学术期刊的编辑对记者表示，职称和单位都是期刊决定采用的关键词，青年学者发文章的难度相对比较大，青年科研成果或者学术观点也很难被采用。窦冬辰律师对此分析认为：“比如像有的教授，他在学术中的影响力很大，我作为编辑来讲，我发表他的文章，可能谁也说不出什么来，并且这个文章质量是有一定保障的。”

 

　　一名985院校的青年教师对记者表示，现在不仅高校教师需要靠发表论文来评职称，本科生、研究生申请更高学历，也需要通过论文来证明科研能力。这就造成了很多杂志从双月刊变成月刊甚至旬刊，从中收取版面费。发表论文的需求在扩大，学术期刊市场也在不断迎合这种社会需求。要杜绝这样的现象，必须改变以论文评定所有资质的现状，开展多种渠道和评价路径。

 

　　在谢澍看来，当前的论文中介产业链已经逐步告别了“张贴小广告”的模式，而是与网络黑灰产业犯罪关联。尤其是在网络上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弹窗小广告为论文中介引流。所以在打击过程中不应仅仅依赖被害人提供的线索。打击论文中介，需要进行“全链条”惩治。

 

　　“不仅要打击论文代写代发本身，还要对其上下游犯罪进行甄别，包括广告引流在内的黑灰产业链。并且打击和整治不能局限于个案，应当多机关形成合力，‘由点到面’地实现‘全链条’惩治，由个案入手，‘顺藤摸瓜’地牵出整个黑灰产业链。”谢澍说。